她是斯诺克上海大师赛历史第一人,未来能否成为“女版丁俊晖”?
结束了首次世界斯诺克上海大师赛之旅,20岁的陕西女孩白雨露近日返回广东东莞,又投入到训练中。下一站,她将飞往英国参加女子锦标赛,继续自己的梦想,成为一名跟男选手同场竞技的职业选手。
在2023世界斯诺克上海大师赛外卡轮,白雨露成为赛会历史上第一位女选手。在面对世界排名第13位的米尔金斯时,没有职业排名的白雨露输了这场实力悬殊的较量,但她赢下一局,并打出单杆75分,足以让她增长宝贵的经验值。
略施粉黛,梳着利落的马尾辫,白雨露在有着“绅士运动”之称的斯诺克领域,非常显眼。精致的领结、合体的马夹,常年跟男选手同场竞技,让球台前的她举手投足间又很“飒”。
上午输掉比赛后,白雨露跟教练李建兵下午又钻进观众席,晚上还有奥沙利文的比赛,这是难得的学习机会。解放日报·上观新闻记者也在比赛间隙,独家专访了白雨露和李建兵,在交流中勾勒出一个女孩的斯诺克之路。
[一]
东莞,中国斯诺克重镇,丁俊晖正是从这里出发。东莞市青少年台球协会还是全国唯一的青少年台球协会。很多孩子怀揣梦想,到这里寻找丁俊晖成功的密码。
李建兵,现任国家队教练,前职业斯诺克选手,经营着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台球学院。经常有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孩子,最小的才六七岁。
家长支付学费,每年差不多3万元,李建兵负责教学、提供住宿和一日三餐。
早上8点,孩子们开始一天的训练。李建兵会根据每个孩子的情况制订训练计划。每天练习6到8个小时,挥杆几千次,这就是孩子们的日常生活,有些枯燥,却是必经之路。
因为父母在东莞打工,白雨露8岁时从老家陕西渭南来到东莞读书。父亲白双建是“台球皇帝”亨德利的铁杆粉丝,淘来一张二手台球桌放在家里,闲时自己玩。白雨露也跟着父亲看亨德利的比赛,耳濡目染,别人家女孩的玩具是洋娃娃,台球成了她小时候唯一的玩具。
看到女儿对台球的兴趣,白双建想找个球房带她去练练。偶然发现李建兵的台球学院,白双建就把女儿带去,结果这里只练斯诺克,而且基本都是男孩。白双建没有犹豫,“先练着试试呗!”
就这样,父亲的无心之举,开启了一名斯诺克女选手的成长之路。
白雨露从10岁开始训练,一年后开始参加广东省里的比赛。虽然只是青少年的比赛,但白雨露所到之处都能成为焦点,“怎么有个女孩在打斯诺克?”
“一开始,就是各种输球。”白雨露从小跟男孩子打比赛,虽然有胜负心,输了球也会掉眼泪,但恢复也快,第二天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又拿起球杆,“因为我相信只要训练,总有一天会赢他们。”
“从11岁到15岁,她就没怎么赢过。就算赢个一两场,对手也都是刚学球的男孩子。”李建兵回忆道。
“假如别人进100个球,我就会要求雨露进110个球。”李建兵认为台球运动最重要的就是基本功和逻辑思维,“女生完全可以打斯诺克。技术跟男生差别不大,关键还是化繁为简的解局能力,这就是球商,跟先天智力和后天训练都有关系。”
小学阶段的课程,白雨露是在球房晚上的文化课学习完成的。小学念完后,她就想辍学,全身心投入斯诺克训练。对此,父母没有太多阻拦。
事实上,因为打球而放弃读书,是大部分孩子的选择。这其中多少跟丁俊晖早早辍学打球又取得成功不无关系。时过境迁,丁俊晖式的培养模式依然在被复制。作为非奥项目的台球,如果想要打出名堂,终将面临打球还是读书的选择,这也是一条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艰难道路。
李建兵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孩子们打下扎实的基本功。而对白雨露,他希望能帮助她成为中国女子斯诺克第一人。
[二]
虽然中国斯诺克前有丁俊晖这样的开路先锋,但对女选手来说,白雨露并无前辈的经验可循。
差不多到白雨露13岁时,白双建选择辞职,全身心陪伴女儿训练和外出比赛,只有白雨露的母亲还在打工。李建兵得知白雨露家里情况,又看她训练刻苦,最后免去了她的训练费用。
“外出比赛费用还是要自己出的。”偶尔,白雨露也能赢一些奖金,不过跟日常差旅开销比起来,还是杯水车薪。“能赢的也是一般国内的小比赛,冠军奖金在1万元左右。大型的比赛冠军奖金能有三五万元,竞争也很激烈,很难赢。”
2017年的中国青少年斯诺克系列赛总决赛少年组,白雨露再次闯进决赛。在与邢子豪的对决中,白雨露在2比0领先的情况下遭到对手反击,一度2比3落后,关键时刻白雨露稳定情绪,将比分追平并在决胜局绝杀对手,首夺中青赛少年组冠军。
三年时间里,从季军、亚军、再到冠军,一年一个台阶,白雨露在中国斯诺克圈打出了名气。
“有时候觉得,日复一日的训练挺枯燥的。李教练也跟我谈过,如果现在放弃了,比如在球房工作,打球也就成了糊口的工作;而坚持下去,那是一个斯诺克女选手成就梦想的过程,意义是完全不同的。”
李建兵的朋友圈有喜爱台球的企业家,看好白雨露的发展,从一年十万元的赞助开始,白雨露有了坚持下去的经济基础,往职业发展的想法也更坚定。
随后几年,IBSF世界青年斯诺克锦标赛亚军、亚洲女子桌球邀请赛冠军、印度昌迪加尔亚锦赛亚军、IBSF世界青年斯诺克锦标赛冠军……一次次登上领奖台的同时。白雨露也在为晋级职业比赛积蓄能量。
2023年2月,白雨露赴泰国参加世界女子斯诺克锦标赛,这也是她首次参加有积分排名的女子斯诺克巡回赛(WWS)。
“女选手想要晋级世界斯诺克巡回赛(WST),也就是大家熟悉的世界顶尖男选手参加的职业赛事,有两个主要途径。一是拿到女子世锦赛的冠军,或者拿到年度女子世界排名第一,每年有2个名额可以晋级世界斯诺克巡回赛。目前有英国和泰国的女选手在参加世界斯诺克巡回赛,因为排名比较低,所以中国球迷几乎不知道。”李建兵为白雨露规划,争取花两年时间实现职业目标。
差一点,白雨露在2月就能实现历史性突破。
首次站上女子世锦赛舞台,白雨露表现亮眼。她先是在首轮打出单杆127分的高分,打破尘封20年之久的女子斯诺克单杆最高分世界纪录。之后又一路战胜卫冕冠军、泰国选手努查鲁特·旺哈鲁泰,有斯诺克“女皇”之称的英格兰名将瑞妮·埃文斯。决赛面对东道主选手斯利帕蓬,一个跟自己实力不相上下的对手,可惜白雨露没有抓住机会,只能目送对手夺冠。
虽有遗憾,但这段经历给白雨露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,也让她心里更有底气。3月代表中国队首夺亚锦赛冠军后,5月白雨露奔赴英国,在英国女子公开赛决赛中一举战胜斯诺克传奇女将埃文斯,首获个人世界女子斯诺克排名赛冠军。她的女子世界排名也从此前的第37位上升至第17位。
几乎整整一个5月,白雨露都在英国训练、比赛。这也是她在国外待的最长的一段时间。
先是到伯明翰参加英国女子公开赛,再到莱斯特参加QSchool斯诺克选拔赛,白雨露全程都有父亲陪伴。“我们在谢菲尔德租了个公寓作为中转,一个月房租1200英镑,不便宜。外面吃饭挺贵的,为了省钱,有时候我爸就到超市买菜自己做点吃的。训练的话就去丁俊晖台球俱乐部,我也向丁俊晖讨教了不少经验。”
在白双建的羽翼下,女儿每一步都走得踏实稳健。白雨露也很乖巧,赢球的奖金统统交由父亲保管,自己只是拿点零花钱,买些女孩子喜欢的化妆品、小玩意,打球之外的业余生活,也就是追追韩剧。
正是如此规律简单的生活,让白雨露可以心无旁骛。按她的话来说,“从小就是每天训练打球,习惯了。”现在,她更意识到英语学习的重要性。“每次出国比赛,自己的口语能力都能提高一点点。”
[四]
QSchool斯诺克选拔赛向全世界的斯诺克选手开放,也是业余选手走向职业选手的主要途径,中国军团的男选手们都是从这里起步。
第一次参加QSchool,让白雨露领教了“大场面”。“女子比赛哪怕是世锦赛,规模也很小,就在一个台球俱乐部比赛,参赛选手也就十几个。斯诺克选拔赛是在正规的体育场馆,有几百名选手,上个赛季降级的职业选手也会来,场面很大,竞争也很激烈。”
今年的QSchool斯诺克选拔赛,一站在亚洲,两站在英国,每站产生4个职业名额。白雨露在英国参加了两站,第一站止步第二轮,第二站她打到了第四轮。“如果连续赢六轮,就能拿到职业资格。这次也算是体验过怎么回事了,再参加就要等明年了。”
李建兵关注着白雨露的每一场比赛,“只有跟高水平选手对决,才能不断从中获得经验,学习提高。想要进入男子职业序列,女选手肯定要去抢,在跟男选手比赛中摸爬滚打。”
本届上海大师赛,白雨露凭借国内赛事的积分排名拿到外卡,实实在在感受了一把顶级职业赛事的氛围。“对手得分能力很强,稳定性也高,一有机会上手就能拿下比赛。有几局我都有机会,是我没能把握,如果表现好肯定不只赢一局。”
20岁,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,不再懵懂,对自己人生有了规划。从10月到年底,每个月都有女子排名赛,白雨露计划辗转澳洲、英国、比利时,用时间换空间,尽量多地打比赛攒积分,“毕竟从女子比赛这方面突破更容易实现。”
在抖音平台,白雨露有40多万粉丝,多是斯诺克球迷,他们已经毫不吝啬地送出“女版丁俊晖”这样的称谓。
过往国内并非没有女子斯诺克选手,但因为缺少女子斯诺克比赛,有的转成九球选手,有的索性放弃。
在李建兵看来,白雨露如果能取得世界斯诺克巡回赛的资格。其历史意义堪比丁俊晖,“把她培养成中国女子斯诺克选手第一人,打出跟男孩子一样的技术,那外界的观念也会转变。像丁俊晖一战成名,起码带动中国斯诺克运动十年成长,但女子选手的春天还没有到来……”